2023年08月

黃昏後的朋友

 

人都是想有朋友的，是嗎？與精神病康復者接觸時，因為想瞭解他們的社交需要、推動他們融入社會，「你會想有朋友嗎？」通常是一個指定問題。他們通常回答：「都想既」「冇都冇咩所謂」。他們通常不談渴望，覺得自己不被人需要，不好意思繼續渴望；達不到的心願，說出口常讓人感覺自己更渺小卑微。也有一些人會回應「想架但冇。你做我朋友好唔好？」「你地放工放假我搵唔到你，可唔可以俾你電話我？」

我們作為工作者，正宗的回答是「我知道你既期望，而我地係合作既工作關係；但我希望你有朋友，我會為左你既期望同你一齊努力。」他們的表情似懂非懂，但你會知道，他們內心還是希望你直接答應。

畢竟認識朋友真的不容易，他們曾經試過。畢竟話題也只有那些：天氣幾好、最近政府有甚麼福利、附近哪間餐廳好吃。而一般人會交流的人生規劃、共同興趣、工作、家庭、旅行、詩和遠方；對於日復日過著近似生活的他們（尤其是慢性精神病康復者），已是難以觸及、難以深究。即使想去認識朋友，卻無法想出話題，無法給予回應，無法有對等的、雙向的交流與回報。

黃昏以後，路燈亮了，辦公室的燈熄了，工作者下班了；對一些康復者來說，黃昏是一條分界線，黃昏以後，找到人說說話也不容易。

我不知道，社會會否有一日開設24小時的服務機構，回應晚上的孤單身影；但若然是「只有」機構可回應此情此境，卻未必是最理想與健康的狀態。更理想的願景，或者是成為朋友可以更簡單，不必志同道合、不必有話聊、只要能夠互相關心便可以；但在浮躁焦慮的生活中，身而為凡人的社會上的人們，很多時只能把力量投放在我們認為「合適」的人身上，去感受舒適的相處狀態，無力再特別對人付出關心，不歧視、能共處已是不錯；要成為朋友，似乎仍然遙遠。

願景不容易實現，願望不好意思說出口；黃昏後的朋友在哪兒？問題的答案暫時還是無解，只能冀望有天會有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