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09月

家中那「不被看見的愛」

文文患有精神病已十多年，從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中長大，在她眼中，父親經常在監獄邊緣遊走，母親則是經常情緒不穩，對她若即若離，還有一個妹妹，但她總覺得妹妹搶走了父母的愛，自小與她關係疏離；文文與父母的互動就是她餓了，父母就餵食物給她；渴了，父母就給她水喝，這讓我想起韓劇裏「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」中那喪屍小孩的故事，文文無法在家裏感受到真實的愛與溫暖，她就在一個她眼中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。

文文長大到十多歲了，為逃離原生家庭所帶給她的痛苦，她離家出走，結識不良少年，成為大家眼中的不良少女，煙癮、酒癮以及毒癮從此與她形影不離，她認為得到了她生活中從未有過的快樂，為了她的快樂，她甚至被迫「下海」，以性去換取金錢，到後來是換取她的快感了，這樣的生活渡過了數年，後來她認識了她的前夫，文文戒除了毒癮，為前夫生下了兒子，本以為是她幸福生活的啟航，但生產過後文文的酒癮卻日漸加劇，脾氣變得更為暴躁，出現不同的極端行為，情緒反覆，甚至會出手打兒子，丈夫對她難以接納及理解，那維持數年的婚姻最後在丈夫的外遇下劃上句號。

文文回到自己的原生家庭，面對一直未被填補的內心、反覆無常的情緒、與家人的爭吵、丈夫的遺棄、與兒子的分離，或許加上持續不斷的成癮行為相互交織發揮的作用下，文文病發了，被診斷為思覺失調症。起初文文尚算能夠應付自己的生活和工作，但她回到原生家庭後，一直與家人相處不好，除了幻覺的影響，文文強烈的情緒不斷反覆，不同程度的自傷行為也帶給了這個家庭極大的壓力，父母無法理解文文為何如此「失控」，他們無法接納這樣的女兒，母親本來就有情緒問題，因為要與文文的相處，母親的情緒逐漸不穩，多年來愛恨糾纏的關係一直沖擊著原生家庭的寧靜，最後他們選擇把文文趕出這個家，文文多年來對擁有愛的夢想此時亦破碎了，她覺得自己終究還是被遺棄了……

此後，文文十多年的人生裏，終日與幻覺相伴。起初文文為了回家，曾多次在家樓下通宵達旦，等待父母看見她，甚至為了回家，多次揚言威脅父母要自殺，父母讓她回家，家庭氛圍變成弩張劍拔，父母唯有再次趕走文文，就這樣重重覆覆不知多少回。父母最終狠下決心與文文斷絕來往，並選擇不再看見她，文文逐漸亦放棄了，終日與幻覺為伴。多年來最穩定的關係可能就是她的幻聽，文文此後生活漂泊，獨來獨往，她恨自己，恨自己身陷險境、恨她人生的一切；她恨她的前夫，恨他對她的不諒解、恨他的背叛；她恨她的父母，恨父母的遺棄、恨父母看不見她的愛以及對愛的渴望。

其實多年來，父母有與筆者不定期聯繫，關心著文文的情況，如果文文有事，父親會義無反顧協助處理，母親多是簡單的問候及瞭解文文是否安好。從這個故事，可能有人會覺得他們只是出於內疚或是抱歉，而筆者感受到的是文文父母淡淡的關心，以及那很輕很輕的愛……父母並不知道如何給予女兒真實的愛與溫暖，他們是第一次當父母、第一次養育兒女，直到最後女兒漸漸地拒絕有關父母的訊息，即便是我們告知她父母來電問候的信息、與父親會面的請求，文文也一一拒絕，那淡淡的關心、輕輕的愛意，她已不需要了，也看不見了，她活在了自己幻覺的世界中，依舊獨來獨往，開心、失落、難過都與外界無關，或許受過的傷太痛了，這是她可以抽離現實，不讓其他人傷害她的方式，或許有多愛就有多恨，只是父母看不見，而父母對於女兒有不捨、有難過，但她選擇了拒絕與這個家庭有任何關係，也看不見他們的愛了，對於他們家裏那「不被看見的愛」總帶著淡淡的惆悵以及落寞，面對那帶著傷痕的一家人，希望他們的關係能有著和解的一天……